馮保國扭頭一看是親爹,不耐的神情就不見了,小跑著過來喊了一聲爹。
馮大牛沒心思教訓他,看兩個村的村長還在說話,暫時也沒打起來,就從懷裡摸了幾個銅板出來給他,小聲道:「趕緊的,你把咱家那馬牽上請你三哥帶你去一趟縣裡頭找朱將軍,就說是咱們村裡跟下柳村要打起來,請朱將軍趕緊帶了人來。這幾文銀子就當是你三哥跑腿的。」
馮保國看著銅板眼睛都亮了,拍胸口道:「爹,你放心罷,咱以前在李大將軍府上幹活的時候,就央著長福哥教我騎馬呢,回來了我在村子裡頭也騎,我比三哥騎的好著呢。」
「你小子,啥時候去找長福大爺教你騎馬呢,你真是……」馮大牛指著這從小就不聽話的兒子氣的說不出話。

看自己說漏了嘴,馮保國也不敢貧了,一溜煙竄出去多遠,一邊大聲道:「爹,你放心,我一準兒把信送到。」這就拿了信往家裡跑。
這個時候馮大牛也沒心思教訓他了。這個大兒子雖說性子淘氣些,可這個兒子有大福氣,當年在田裡頭摔了一跤,村裡縣裡的大夫看過都說沒法子,這可是長子,自己兩口不甘心,硬是借了二兩銀子,和婆娘一路輪換著背著他怕片刻不停的往的往黔州府城趕,趕到府城裡才知道這孩子的病先不說有沒人能醫好,就是能醫,府城裡的幾位有名的大夫,二兩銀子還不夠給人家的診費。自己和婆娘在府城嚎啕大哭,連要飯的都做過了,結果婆娘還被人打了一頓,自己被逼無奈,差點要帶著一家人去死。
誰想這個大兒子餓得慌了,在路中間看到一個饅頭過去撿,幾匹大將軍府開道的快馬衝出來,自己眼睜睜看著兒子衝撞了貴人,滿心以為一家人都要沒命,說不定還要連累家裡人的時候。名震整個西北連帶挨著的西疆,殺的蠻人聽見名字就跑,流匪們腦袋都堆成了山的李大將軍居然親自給這個大兒子診了脈,請了大夫給大兒子溫補,還給大兒子取了個正經的名字,聽說自己一家人沒路費,又把自己一家人弄到將軍府去做了三個月的僱工,臨走時還打發了二十兩銀子。
西北地多人少,不過地雖說便宜,可能耕種的地那也要三兩銀子一畝,正是憑著這二十兩銀子連帶著三個月的工錢,自己才能回來置辦了六畝地,一家老小不用再租地種,婆娘和自己又在將軍府學了些本事,閑時婆娘就到處幫附近的人家做廚,人家都想要吃大將軍府吃過的菜,別說是村子里的人家辦喜事,就是鎮上縣裡的,還有人請婆娘去過幾回,回回都給打賞。至於自己,從將軍府帶回一匹半傷的馬,學了兩手拳術,時不時教兩個人收點謝金,一家老小的日子慢慢過的滋潤起來,兩年給下頭的三個弟弟辦了親事,眼看就該幫扶堂兄弟們了。
這兩年沒說到這個,家裡老爺子都要說自己那大兒子的頭傷的好,那是因禍得福,把全家人都帶了起來,這大兒子是有大福氣的人啊。
馮大牛自己在心裡想了一連篇的話,冷不防就聽到那頭的村長喊了一聲自己。
馮吉祥看見馮大牛,就像看見了救星,招手把他叫了過去,一疊聲道:「大牛,你是見過世面的人,你來說說,他們這要放咱們的水,咱們村裡告到縣衙能關他們多久?」
怎的就說到告到縣衙上去了。
馮大牛蹙了蹙眉,還沒開口說話,下柳村的柳三多就咆哮了起來。
「馮吉祥,你個缺了大德的,你們馮家莊把索江河裡頭的水都給截了,就看著咱們下柳村地里乾的全是道子,你這是不給咱們全村上下活路啊,咱們村子里多少人還叫你一聲大舅呢!你還要去縣衙告咱們,好,咱們就上縣衙去,讓縣太爺判判,看看你們把水給獨佔了是啥道理,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兒,今兒咱們也要把這壩給推了,讓咱們地裡頭也有點水氣!」
「你個王八羔子,罵誰呢,柳三多,你說啥就是啥是不是,老子先弄死你!」一聽柳三多開口罵馮吉祥,本就忍耐不住的馮家莊村民們就憤怒了,再聽柳三多還要放水,馮家莊的村民們更是跳腳,手裡的東西揮舞起來就要給柳三多幾下。
下柳村的人自然不甘示弱,紛紛把武器拿起來,要和馮家莊拼個你死我活。
「做啥,做啥,這是做啥!」馮大牛蹙著眉,眼看情勢一發不可收拾,不得不站到中間把兩邊各自幾個最憤怒的後生都用力給推了回去。
自從馮大牛一家從大將軍府回來之後,馮大牛在村中的威望就高的很,就算是在下柳村,有個親戚臨朋的遇到點困難過來找馮大牛,馮大牛也沒有二話。以前下柳村有個嫁出去的閨女被欺負,婆家得力,下柳村的後生全去了都不行,還是馮大牛念著是那閨女的遠房表叔,出去給扎了扎場子,這才給下柳村出了一口氣。
此時看見馮大牛出來說話,不管是下柳村還是馮家莊,都樂意給他一個臉面,兩邊的後生都退了回去。 自從馮大牛一家從大將軍府回來之後,馮大牛在村中的威望就高的很,就算是在下柳村,有個親戚臨朋的遇到點困難過來找馮大牛,馮大牛也沒有二話。以前下柳村有個嫁出去的閨女被欺負,婆家得力,下柳村的後生全去了都不行,還是馮大牛念著是那閨女的遠房表叔,出去給扎了扎場子,這才給下柳村出了一口氣。
此時看見馮大牛出來說話,不管是下柳村還是馮家莊,都樂意給他一個臉面,兩邊的後生都退了回去。
馮吉祥看著馮大牛,喜出望外的叫他過去,憤憤道:「大牛你來的正好,你瞧瞧他們下柳村辦的這事兒,趕緊的給六叔出個主意,把事情給解決了。」
柳豐收看到馮大牛過來,臉色有片刻的凝滯,不過還是沒有退縮的道:「大牛,你是個明白人,你也知道,咱們鄉下人就是靠著地里的收成討兩口飯吃,你們斷了咱們的水源,那就是要了咱們下柳村上百口人的命啊!咱們下柳村和馮家莊祖祖輩輩都是交好的親戚,你們就能眼睜睜看著咱們村裡的娃活活餓死?」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柳豐收已經語帶哽咽了。
「你這話咋說的,咱們啥時候斷了你們的水源,那河不還在那兒?」
「對,這湖裡的水是咱們馮家莊老少爺們起早貪黑,趁著農閑時候跟著李大將軍的兵們一起挖了存起來的,跟你們有啥關係?」
「以前你們看咱們動手,還在邊上瞧笑話,這會兒天幹了,你們就來跟咱們講親戚情分。呸!這湖裡的水就是咱們馮家莊最後的命根子,說破大天去,咱們也不能把水給你們。」
不等馮大牛接話,老少爺們一言一語群情激憤的就重新揮起了手裡的東西,要跟下柳村的人拚命。
「嚷嚷啥!」馮大牛又喝了一聲,看著柳豐收的臉色也有點難看了,「三表舅,這天老爺不開眼,咱們鄉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可這壩里存的水,那是咱們馮家莊老老少少花了三個多月的功夫才存起來的,你們村幹了,咱們馮家莊地里也是一樣的。你們要放了咱們壩子里的水去澆你們地里的莊稼,這絕對不成。以我說,你們還是想想法子,在村裡打幾個井出來,打深一些,做幾個水車,學著咱們莊子把水溝通到地里,好歹還能搶一些收成出來。」

馮大牛說的是良心話,直接給水,那是絕對不成的。不說給不給得起,就是給得起,馮家莊不單和下柳村挨著,到時候別的地方也要來要水,馮家莊自己的莊稼地怎麼辦?
柳豐收臉就拉了下來,「大牛,你這可是仗著認識幾個將軍府的人,就不認親戚了啊。」
「啥親戚,啥親戚,大哥你扯這麼多做啥,橫豎要咱們的水不行,誰要搶咱們的水,咱們就先要了他的命!」馮二寶揮舞著鋤頭大聲道。
「馮二寶,你這狗東西,滾一邊去,要不老子代你爹收拾你!」下柳村這邊說話的卻是馮二寶的親舅舅柳群。
馮二寶平時跟幾個舅舅家的關係還成,見著舅舅也挺敬重。然而這回是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看柳群出來說話,瞥了下嘴道:「二舅,你別跟我扯這個,我爹在這頭呢,這時候咱們誰也顧不上別的,你舅舅我三爺還是咱們馮家莊的人呢。總之一句話,要水沒有!」
柳群氣的渾身只打哆嗦。
馮二寶的親娘柳茶花站在人群里,看著兒子和親兄弟吵架,眼睛紅了紅,復又想到家裡的幾個兒子和孫兒孫女,照舊堅定的抓了手裡的柴火棍和對面下柳村的人怒目對視,沒有一丁點的退縮。
看到這個態勢,下柳村的人就知道不好辦了。
硬的硬的不行,下柳村壯年的男丁還沒馮家莊的多,軟的,馮家莊為了水,是也顧不上親戚情分。要拿輩分來壓,兩個村子都差不多。
可要下柳村的人就這麼看著地里一路幹下去,那是萬萬不成的,莊稼地的糧食,那就是鄉下人的命根子。再說了,地里收不起莊稼,一家人只得忍飢挨餓,要不就得出去逃荒,可聽人說,半個多大燕都是這樣的情景,又要逃到哪兒去。逃出去讓子子孫孫成為流匪還是被別人買去做下人?
看著對面平日交好此時卻一個個眼睛中放射出防備痛恨的凶光的馮家莊人,再看看自己身後不肯退縮的村民,柳豐收的心中一片茫然。他此時真是後悔,為何當初府城將軍府叫人來幫著修水渠挖井的時候,他為了省銀子,也是不肯攙和到將軍府和知府衙門那點子事情裡頭,就縮著脖子不肯吱聲,如今就算想再投靠上去,只怕也是遲了。
柳豐收心中五味雜陳,本身又上了年歲,站在日頭底下久了,眼前就有點發黑,差點一頭栽倒地上。
馮吉祥和柳豐收是多年的老交情,看他兩邊的頭髮都白了一半,心裡也有點不忍,可要鬆口給水,那是絕對不成的,只能帶著馮家莊的村民和下柳村的人對峙。
兩個村子的人隔著一道自覺畫下的線誰也不肯退一步的一直挺到了黃昏的時候,中間有兩個下柳村的壯實漢子挨不住,試圖爬到壩口上去把堤壩給砸了,轉眼就被馮家莊的人打到了湖裡,差點沒爬起來。
眼看太太陽就要下山,一陣馬蹄轟鳴聲忽然由遠及近。地面震動不休,讓人感覺猶如站在一面巨鼓上,心口起起伏伏跟著這整齊如雷的聲音在一起跳動。
兩個村子的村民臉上都是一陣蒼白,循著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不過片刻,聲音就來到近前,一列約有百人,全數身著布衣,胸前鑲有軟皮甲,胳膊肘,膝蓋骨等要害處都貼有厚實的牛皮,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來到眾人跟前,勒馬停下。為首之人,與身後之人裝扮不同,只穿了一身簡單綢衣常服,皮膚也較身後的兵士們更為稍白,五官清俊,透出一股與武人不同的清傲之氣,只是眼神鋒銳如刀,又十足十的像足了久經沙場的將士。
「爹。」馮保國從馬上一躍而下,奔到了馮大牛邊上,一臉喜悅的道:「爹,李大將軍來了。」
「李大將軍!」馮大牛是見過李廷恩,自然認得清來人,他本是遵著當初長福的囑咐村中一有械鬥等就趕緊去報將軍府,他想找的也是李廷恩帳下的朱瑞剛,誰知李廷恩竟會親自來了,他見了李廷恩,來不及考慮就跪了下去,「草民見過大將軍。」
「起來罷。」李廷恩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出了什麼事。」
下柳村和馮家莊的人先前還爭鬥的厲害,此時見了李廷恩,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唯有馮大牛還敢上前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為了水源?」李廷恩沉吟片刻,望向柳豐收,「你就是下柳村的村長?」
柳豐收心跳如鼓。
當初大將軍府提出要幫他們修建水渠,可他讀過幾年書,在縣城裡也有幾個朋友,聽說了這幾年西面這一塊兒的事兒。
這位李大將軍過來的時候,聽說是得罪了皇上,可因以前立過功,太后又剛去,皇上沒得法子,只好將這位中了探花,本該留在京里高升的探花郎貶到西北來做四品的昭威將軍。大伙兒都說進士打仗,怕是十年都不成,這位昭威將軍手裡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遲遲早早不是被西北這塊地面上原先的幾個將軍統領給分吃了,就是敗在那些蠻子手上屍骨無存。誰想這位李大將軍就像是天下的武曲星下凡了一樣,四年裡頭除開最早那會兒吃了壯真部落幾回虧,後頭就回回勝仗,手上用來打仗的那些東西也叫人大開眼界,啥神火飛鴉,流星炮,簡直聽都沒聽說過,打得西北這些蠻子聞風喪膽,朝廷屢屢封賞,手底下的兵越打越多,地盤越打越大,去年活捉了壯真部落的左禪王和活佛,朝廷下了旨意,晉封為一品神威征虜大將軍,把西疆蠻子的地方和西北一大片都划給了這位大將軍治下。
只是軍營里管的是軍戶,府城縣城是要知府衙門和縣衙管的。然而這位大將軍手底下將士的軍餉高,每月都能定時足足的發下來,陣亡了還每個月有專人給家中的老幼發撫恤銀子。西北窮,西疆更窮,為了吃一口飽飯,原先的百姓也顧不得軍戶就要世世代代都去當兵了,居然有無數的平民百姓自動自發入了軍戶,過上了好日子。如今西邊這一塊兒上,竟有半數以上的百姓自發成了軍戶。大將軍府管的地方也就一再增多。知府衙門和知州衙門以及下頭的縣衙都大為不滿,然而又不敢去找這位李大將軍的不是,只能私下壓著各村的百姓,不讓他們去做軍戶,就是去了的,也要對剩下那些沾親帶故的百姓暗地裡使絆子。
正是因為自己念過幾年書,略懂一些其中的道道,又唯恐面前這位李大將軍將來像戲文上唱的那樣被朝廷給收拾了,跟著從軍的人日子要難過,自己這才再三攔阻了村裡想要改作軍戶的村民們,也不許他們攙和進大將軍府實行的勞什子新政裡面。
早知真有大旱,連日子都不過下去了,自己又何苦攔著,誰還管會不會有衙門裡的人來使絆子?
柳豐收此時心中追悔莫及,尤其是看到李廷恩如此年輕,更是滿嘴裡的苦滋味,他戰戰兢兢跪在地上道:「回大將軍的話,小人正是柳豐收。」
李廷恩嗯了一聲,面色始終是淡淡的,「你為何要帶人來搶馮家莊的水?」
柳豐收身子一顫,伏在地上哽咽道:「大將軍,實在是……」
「朱瑞剛!」李廷恩不等他哭訴,就揚聲喊了一句。
朱瑞剛趕緊從後面策馬過來,下馬跪在了跟前回話,「大將軍。」
朱瑞成對李廷恩絕不敢有半分的不恭敬。他在朱家不過就是個分支的庶子,四年前李廷恩要到西北來,是朱瑞成挑中了他,他拼了一把,正好也會點功夫,懂點兵法,這才跟了李廷恩過來。他是親眼看著李廷恩如何從一頭霧水到熟悉兵法韜略,夜夜挑燈,日日不眠。從最早手上的三千兵馬,被各方兵馬排斥陷害,不得不親自領軍浴血殺敵,幾次差點葬身與屍山血海中,到如今明面上的手握十萬重兵,實則二十萬都不止,能穩坐後面,任憑京中一干人等謀算仍舊運籌帷幄的一品大將軍。
親眼見著了其中的廝殺,他自己也從一個庶民到了如今的四品昭毅將軍,對李廷恩,他簡直奉若神明。
「當初修建農事水利,可有將下柳村圈進來?」
朱瑞剛不敢耽擱,趕緊道:「回大將軍,下柳村中未有軍戶,按律,軍戶過半,咱們才能插手民生事務。只是大將軍有言要為百姓排憂解難,卑職當初也曾著人問過下柳村,只是下柳村給……」
不等朱瑞成說完,柳豐收就哭嚎起來,「大將軍,大將軍,是草民當初不識好歹,可看在下柳村這麼多條人命的份上,還請您開開恩啊。」
跟在柳豐收身後的一干下柳村村民們也隨即拚命磕頭,不住哀求。他們很清楚,大燕連年戰火,藩王作亂,流匪滋生,早就不是以前的大燕了。比較起來,西邊因為來了這麼一位大將軍,殺敗了蠻子不說,還派兵肅清了境內的流匪,以致西北西疆竟成了大燕境內少數的安寧之土。然而朝廷窮了,是沒有銀子來賑災管他們死活的,唯有眼前這位大將近可以指望了。
看著下柳村的人哭求,不再執著於要水,連馮大牛都有些忍不住了,畢竟是幾輩子的親戚。
可他尚未開口,就看到李廷恩嚴峻的神色,頓時心中一顫,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訥訥道:「大將軍……」
「呸,你們這些狗東西,當咱們大將軍的銀子就是白來的,告訴你們,咱們大將軍那也是叫了人屯田,叫戰士們殺敵搶了奴婢才能耕作出來糧食,搶了蠻子開礦才能練兵器掃流匪。你們這些人又不是軍戶,要喊冤要吃飯,該去縣衙找劉老兒才對!」李廷恩來到西北才收復的心腹大將塗天刀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抖著一臉的蠻肉惡狠狠的道。
柳豐收和下柳村的村民頓時不敢再開口說話。
忽然有一個村民靈機一動,撲到前面來道:「大將軍,大將軍,小人願入軍戶,小人願入軍戶。」他看李廷恩沒有開口駁斥,膽子更大,一把將身後的兩個兒子扯到跟前道:「小人家家有三子,個個壯實的很,像是牛犢子,大人若是不嫌棄,小人願帶著全家大小都入了軍戶,從此為大將軍效命,只求大將軍給一碗飯吃。」
作者有話要說:我只能說編輯不是我想找就能找,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下午去換電信的看能不能好點,都是短小君,我試過了大章上不來啊,陳這會兒能傳幾章傳幾章吧,要是傳的後面又沒有了,不用想,又上不來了。。。。。。 下柳村的人受到了啟示,一大群人轟然跪在地上,學著先前那個村民的模樣,不住的沖李廷恩磕頭,希望李廷恩能答應他們,讓他們自此成為軍戶。
一入軍戶,世世代代都是軍戶。軍戶成年的男丁必須要上戰場,刀劍無眼,很容易就會送掉性命。除非日子過不下去,很少有良民自願成為軍戶。
這也正是當初下柳村的人嘲笑馮家莊的人加入軍戶投靠大將軍府的原因。安穩過活不好么,和必要去過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然而此時,下柳村的人卻都後悔不迭了。
「大將軍,您瞧這……」馮大牛屢次三番接著背後馮吉祥的示意,不得不再次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李廷恩目光在周圍開裂的土地上一一掃過,再看看不遠處那口大湖邊上露出來的大片大片即將乾死的青苔,淡淡道:「都起來罷。」
下柳村的人拿不準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將目光落在前頭的柳豐收身上。
柳豐收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沖著馮吉祥哀求道:「吉祥,咱們可是從小一道長大的兄弟。」
馮吉祥為難的偏過了頭。
要把馮家莊的水給下柳村的人自然是不行,可祖祖輩輩都挨著住的,彼此都是親戚,要眼睜睜看著下柳村的人或是餓死,或是賣兒賣女的家破人亡,當然也做不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幫上下柳村,又不用讓馮家莊來擔這個包袱。
數來數去,西北連帶西疆這一塊兒地界上,還有比大將軍府更有這能力的?
只是眼下大將軍人就在面前,真叫自己出面去幫下柳村說話,萬一把大將軍給惹惱了……
馮吉祥心裡翻了個個兒,看了看莊子里的人,此時眼中流露出的希望,還是站到了馮大牛邊上,低聲道:「大牛,你看這事兒……」
馮大牛隻能苦笑。
這些人真當自己在大將軍面前是個人物呢!說句不好聽的,他是願意為族裡人掏心掏肺,不過真要他選,他是不會不識眼色去得罪大將軍的,大不了頂個罵名,一家子搬到縣城裡頭去住,總比惹怒了大將軍的好。
他這麼想著,人就不肯動,不妨一直規規矩矩站在後頭的馮保國跟個猴子一樣竄出來,跪到了李廷恩面前大聲道:「大將軍,您幫幫我姨姥姥他們罷!」
「保國!」
看到馮保國竄出來,馮大牛兩口子急的跳腳。馮大牛上去就給了大兒子後腦勺一巴掌,罵道:「兔崽子,滾下去!」
「我不!」馮保國梗著脖子甩開馮大牛的手,大聲道:「大將軍,您幫幫我姨姥姥他們罷!」
「你這孩子!」馮大牛眼見李廷恩沒吭聲,急的直跺腳,生怕大兒子闖禍,索性也跪到了李廷恩面前磕頭,「大將軍,孩子不懂事,您……」
「都起來。」李廷恩截斷他的話,輕描淡寫的道了一句。
這已經是李廷恩第二回開口讓面前的人起身了。
跪著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先動彈。塗天刀不耐煩了,在馬脖子上敲了敲,過去粗聲粗氣道:「都起來,咱們大將軍發話讓你們起來,你們就都起來!再不起來,老子把你們一個個拴在馬屁股後頭,讓你們跪個夠!」
這一句話一出,所有人就都戰戰兢兢互相攙扶著起來了。
李廷恩目光一掃,對馮保國道:「你們村可有祠堂?」
馮保國一頭一臉的灰,趕緊回話,「回大將軍的話,咱們莊裡的祠堂還是年前才建的,新的很。」
「帶路罷。」李廷恩說完這一句,又道:「找幾個能主事人過來。」
馮保國應了一聲,像猴子一樣走在了前頭,馮吉祥愣在那兒還有點回不過來神,下意識去看馮大牛的眼色。
馮大牛在他背後低聲道:「您還不跟上,大將軍這是要幫咱們解決事兒呢。」
馮保國哦了一聲,這才醒轉過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了上去。

馮家莊的祠堂的確是才建沒多久,不說別的,光是新上的紅漆,就透出一股與生活困窘的村子格外不同的意味來。柳豐收帶著幾個村裡的老人,看著馮家莊的新祠堂,心裡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明明以前兩個村子的日子過得差不多,否則也不能世世代代都做親戚,可如今再看看,自己這邊快要餓死了,別人還能給祖宗修氣派的祠堂。差距到底是怎麼一步步到如今這樣大的?這個問題,此時已經由不得下柳村的人再去迴避了。
祠堂里早有眼明手快的人上了茶。
馮吉祥沖著李廷恩賠笑,「大將軍,咱們這鄉下地方,只有這些粗茶,您……」
「無妨。」李廷恩喝了一口飄著碎茶沫的茶水道:「此乃小事。」
馮吉祥就不敢說話了。
塗天刀眼珠子左右轉了轉,過去把馮保國抓起來提在手上大聲道:「大將軍,咱只會打蠻子,不懂這些事兒,咱帶著這小子出去轉轉去。」
李廷恩點點頭,看了朱瑞剛一眼。
朱瑞剛會意,跟著站出來笑道:「塗兄弟,我與你一道。」
塗天刀摸了兩下下巴,粗聲粗氣的道:「成,咱以前也是鄉下種地的人,今天也跟你這個城裡人講講種地的事情。」
朱瑞剛知道塗天刀這些李廷恩來了西北后才收復的莽漢是一貫看不起自己這些從李廷恩親族裡挑選出來的人,認為都是『外戚』,沒有真本事。他們平時是不會計較這些,不過到了真刀真槍搶功勞的時候,一切可就說不定了。
馮保國被塗天刀夾在胳肢窩下,還兀自竄個不停,喊了幾聲看塗天刀就是不放開他,也沒法子,只好領著兩人去閑逛。
他們走了,李廷恩就和馮家莊與下柳村選出來的幾個人說正事。
柳豐收他們先哭窮。
「大將軍,不是草民這些人要鬧事,實在是這天老爺不開眼,要再沒水,咱們全村上下兩百多口子就都要活活餓死了啊。」
馮吉祥聽著就上火,怒道:「哦,你們要餓死了,就來搶咱們的水,祖祖輩輩都是親戚,你們就干這種缺德的事兒?」
下柳村一個村老站出來到:「馮吉祥,你咋說話的,你也說都是親戚,你們就能眼看著咱們這些長輩連帶著娃娃們餓死在眼皮底下?」
「話不是這麼說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開爭論起來。
李廷恩眼神卻落在面前漂浮著褐色碎茶末的茶碗上,一直沒有說話。